本帖最后由 网络小刀 于 2024-4-24 23:18 编辑
(一)
天色微明,裤兜里揣着那十元的纸币,紧紧握于插口袋的掌心,仿佛生恐其飞走。
刚刚度过春节的寒冬,而我掌中却泛着冷汗。此幕发生近乎有四十年了,那个时代,十元之钞足抵一般工薪阶层半月有余的薪酬。天色尚未大亮,星辰伴我,闪烁间映照着我如贼般的眼神,心中实在惴惴不安。实不相瞒,这十元之钞,乃我外婆于春节期间所赐的压岁钱。我之所以如此心神不宁,皆因每日途经新华书店,早已暗中觊觎橱窗内所陈列的那部昂贵且精致套装小人书——《水浒传》。
这套小人书令我神往已久,然而要掏出相当于工薪阶层半月薪水的十元钱去购买,心中却难免忐忑。就是那年开学的第一天我早早地起床,匆匆赶往学校,非因作业未竟,亦非为师生相见,只盼在无人瞩目的时刻,能战战兢兢地掏出那十元不被身边的人质问怀疑,换取手中这套包装精美的9.5元人民币的连环画。而后,如同贼一般,小心翼翼地接住找回的五毛钱,心中满是欢喜。此情此景,可见昔日的我,实是老实得紧。
迈着轻盈而谨慎的步伐,身躯微颤。当我走近那家熟悉的书店时,瞥见那位熟悉的营业员阿姨正忙着将一块块老式门店的长方形的门板缓缓放下,准备开启这一日的繁忙。(那时,尚无现今的卷帘防盗门,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些拼合得严丝合缝的木板门,加上一个结实的门闩,至于是否有铁锁守护,我并未过多留意)。然而,这些并非我此刻心中的重点。
重要的是,那位阿姨带着几分惊讶的神色,在天色尚未破晓的朦胧中审视着我,仿佛我是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她口中嘟囔着:“这孩子,怎么比我这上班的还早起?”我顿感尴尬,头垂得更低,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我的左脚轻轻踩着右脚,右脚又随即抬起踩向左脚,仿佛在寻找某种支撑。
她见我仍站在原地,不解地询问我为何还逗留在街上。我鼓足勇气,踏入这家新华书店,尽管依然低着头,但我的手指坚定地指向橱窗右下角的那个角落,我低声说道:“阿姨,请给我拿那个。”我深知,若我不指向那个方向,这小声音在这空旷的书店中难以被察觉。
恍惚中她确实问到了这张大团结的由来,我也怯懦的回答了。我不敢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就听见一个声音:“你外婆够气派的。”
(二)
在我童年的回忆里,回忆那套小人书,它不仅是一本书,更是我心灵的食粮。时至今日忘却了它是出自哪家出版社和哪一年的版本。自那时起,我抓紧了下课的每一刻闲暇,抓紧了早晨老师还未到校的时光,抓紧了完成作业后的片刻宁静,抓紧了上厕所的短暂瞬间。从端坐在椅子上的时刻,一直到躺在床上准备入眠的时刻,从灯火通明的夜晚,到被迫上床后打着手电筒的时刻……我从一个学期阅读至另一个学期,从一个寒假跨越到另一个暑假。
当我读到关于武松的篇章时,觉得它与旧版的武侠小说颇为相似。武松这一角色,仿佛是第一个踏入荧屏的水浒人物,不论是武松打虎,还是血溅鸳鸯楼杀西门庆,或是快活林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行走蜈蚣岭……每一个章节都透露出浓厚的英雄侠义气息。若当代的武侠名家有意重新取材,武松的故事无疑是一个极佳的选择。然而,林冲这一角色却让我有些费解,他原本是个逆来顺受的人,遭受公差的欺压与侮辱,甚至连脚被开水泡肿都不愿吭声。但当家破人亡之时,他真正的愤怒爆发出来,那股杀气令人胆寒。当然,有人或许会说他不记仇,但当初王伦对他的刻薄,他却趁着晁盖等人落草的机会,一刀结果了人家。
再谈宋江,此人更是有些令人无语。他杀了出轨的妻子,却凭借着好人缘,在充军的路上结识了一大帮弟兄。到后来,他的势力甚至差点连晁盖都压不住。当晁盖一死,他便将聚义厅改为了忠义堂,意图效忠朝廷,接受招安。可怜的是李逵兄弟,他冒着生命危险劫法场,最终却死在了为了保全忠义美名的哥哥手上。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再度审视《水浒》,越发觉得它像是一部成年人的童话。你说这一百零八个人,他们性格迥异,年龄不同,性别有别,爱好所长更是千差万别。他们仅凭一碗老酒,一声“哥哥”,便能像亲兄弟一样走到一起,现实里真的可能吗?显然不会。因此,后来的征方腊失败,原本朝廷的文官武将纷纷复原做回他们的官,有的回家务农,有的去海外发展,这一百零八个人就这么七零八落地解散了。只有花荣和吴用,他们的同志意气较为深厚,看到革命失败,便决定一同上吊,共同赴死。
人们常说:“少不读水浒,老不看三国。”我庆幸自己年幼时便读了《水浒》,却并未因此做出那些愣头青的举动。若是在年长几岁时读此书,说不定会像现在的小青年一样,为了朋友义气而打架闯祸。然而,如今回想起来,宋江的那套为人处事的方法,的确是高明至极。他那“山东及时雨”的行走江湖模式,不也正是当代大人物在官场政界所惯用的伎俩吗? 这套小人书,后来还是因为和伙伴们你来我往互借互赠的过程中,慢慢遗失了。就如当年带着得瑟的心情与伙伴们吐着唾沫星子讨论故事的心情一样——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