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归来
回到府中，贾母便命人将贾珍和贾赦都叫了来，将元春的话说了，贾赦不以为然道：“娘娘在宫里，并不清楚宫外的事。外面那起子小人造谣生事，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弹劾了这么久，这不一直就没事吗？转移物什更没什么必要。娘娘太过谨慎小疏了。”
贾母哪里不清楚自己大儿子的性格行事，见此也无可奈何。生死有命，自己做的事，将来如出了事，自己承担吧。购买田庄土地一事，贾珍和贾赦倒是都同意，最后商定由林之孝带着宁府管事的，回原籍操办此事。
贾赦和贾珍离去后，贾母目光深沉，又想到了元春的嘱咐，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女她了解，元春性情稳重，如果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是不会说那番话的。难道娘娘在宫里探听到了什么又不便直说？她也希望元春的话是过于多虑，只是想到了甄家，心里又总是不安。
她看着贾琏和王夫人凤姐：“我这心里总是嘀咕，从宫里回来，这右眼就一直跳。总感觉风雨欲来，可老大和珍儿总认为你大姐姐的话是小题大做，既然他们不理会，那咱们娘几个还是提早将府里的笨重的物什转移一下，左右都是自家的东西，在哪不是放着。你俩怎么看？”
王夫人是个没主意的，凤姐心里一转个，暗自思量，想到自己这些年私下攒的体己可不少，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那天她暗暗观察元春，神情举止与往常不同，笑容勉强似是强作欢颜，或许真的是宫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呢。不如早做打算，听老祖宗的应该没错。
贾琏这些年打点府里的事，对于父亲和贾珍的行事他是了解的，既然娘娘都说了，想必是有道理的，他想了想道：“既然娘娘说了，那不如就挑拣着那些暂时用不着笨重的，运一部分到别院去。”荣府的别院在京郊，贾母每逢夏冬两季，会带着黛玉等去那里消夏避暑。
“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我过几日去别院散散心。”贾母点点头。
已是盛夏，天气越来越热，园内虽草木繁茂，但终比不得郊外宽阔凉爽，于是几日后贾母带了黛玉探春湘云几人去避暑。这别院虽不及大观园精致，但胜在四周宽敞，尤其庄内那个湖占地将近一半，种了半湖的荷花。风从水面吹来，顿觉清凉许多。
离开热闹的府第，姐妹几人犹如到了世外桃源，每日里承欢贾母膝下。这一日，雨后初霁，黛玉几人约着去湖上摘莲蓬，见琥珀兴冲冲地一路小跑着喊道：“几位姑娘，老太太叫你们过去呢，宝玉回来了！”
别人还算冷静，独有黛玉听了，不觉身子一晃，紫鹃忙扶住她，扬声问道：“琥珀，宝玉真回来了吗？”琥珀在岸上笑道：“这还有假，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赶紧去吧。”几个人忙下了船，急急地来到小花厅，见贾母正搂着宝玉又是哭又是笑的。旁边鸳鸯等也正抹眼泪呢。
宝玉见探春几个来了，忙擦擦眼睛起身见礼。最后，他来到黛玉面前，俩人惊喜交集，看着对方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可此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俩人眼里都含着泪，黛玉见宝玉，几个月不见，个子高了，也瘦了，并且也晒黑了些，但精神看着还好。见其举止神情，似乎不知哪里不一样了，稳重了许多。
宝玉眼中的黛玉，也瘦了，依旧飘逸袅娜，神情不像以前总是星眸中含着点点愁，如今神情似乎冷静坚毅了不少。见俩人互相瞅着对方怔怔地只是不说话，湘去一旁拍手笑道：“老祖宗，看看林姐姐的宝哥哥，俩人傻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呢。”在场众人也觉得好笑，宝玉方道：“林妹妹，我回来了！”黛玉轻声一笑：“回来了，真好！”一面拉着黛玉坐回贾母身边。
贾母笑看着二人道：“玉儿回来了，是真好。”探春也道：“二哥哥，你这一趟出门，可是把老太太唬得够呛。”宝玉便笑道：“老祖宗，我是吉人自有天相，不用担心。以后我哪也不去了，就陪着老太太和姐妹们。”
说得贾母也笑了：“都是定了亲的人了，出去一趟怎么还这么着像个孩子似的，又说傻话，人早晚都有那天，我也不例外。你姐妹们早晚得嫁出去，”湘云便道：“你只陪着林姐姐就好了嘛！”说着冲林黛玉挑挑眉。
黛玉脸一红，只不说话伸出手来咯吱她。湘云一边躲一边道：“我没说错吧，陪二哥哥一辈子的是林姐姐你。”几个人陪送贾母说笑了一会，贾母方有时间问宝玉道：“可是回府见过你太太了？”宝玉笑道：“我才进府见太太，听说老太太带了姐妹们来别院了，我就赶紧过来了，没敢多停留。”
湘云又插嘴道：“老太太，二哥哥这是赶着来见你，更是来见林姐姐的。”说得贾母也笑了，一面嗔怪宝玉道：“你出了事，你太太也担心得不行，已经回来了，再着急也得陪她会子，这方是大家子的公子行事。她身子也不大好，你以后也得多想想你娘才是。”宝玉忙答应着。贾母吩咐鸳鸯：“命厨房多做几个玉儿爱吃的菜，给他接接风，今儿咱们痛快乐一场。让他在这好好歇两天，就回府。”
鸳鸯笑着答应着去了，见贾母乏了几个人便辞了出来，来到黛玉的住处。同大观园中一样，黛玉在别院的屋子，房前也种了几杆竹子。此时竹影摇绿，凉风习习。几个人便把京中的一些新鲜事讲给宝玉听，探春便道：“二哥这次出去历练，把你遇到的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宝玉便道：“有趣的不多，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确是真的，这一趟在外，见识了不少的风土人情，可是比书上的有趣多了。”说到自己遇险的情形，见黛玉投来担忧的眼神，宝玉刻意地轻描淡写，几笔带过：“巴蜀多山，夏天一下雨便多泥石流，淹没当地的房屋，每年遇险的人都不少。这次我算是拣个便宜，刚好北静王府的三公子在巴蜀，是他救了我。在当地一个小山庄一家农户家里疗伤，耽搁了半个多月。”话说得轻巧，但黛玉几个都明白，宝玉这是怕她们担心。
探春便道：“李太白有诗云，蜀道难，却不知竟有如此凶险。身处山川之地，想必当地人的日子也很艰难吧？”宝玉便道：“确实苦，咱们锦衣玉食，哪里见过那么艰苦的日子。刘姥姥家里算是艰难了，可是巴蜀那里，地形复杂，山里人家的日子，更是苦多了。不然，前朝那么多当官，会被贬去巴蜀之地呢。”
说着话，宝玉纳闷问道：“往年宝姐姐和琴妹妹也陪老祖宗来的，怎么这次不见呢？”湘云忙把宝钗搬出去的事说了，并且把宝钗和甄宝玉定亲的事也告诉了宝玉。
宝玉道：“那甄家的宝玉，比多大两岁。当时也没说几句话，也没觉得投不投机。倒是宝姐姐中意就好了。”说到甄府被抄家举家回原籍的事，探春叹道：“宝姐姐才订了亲，再料不到甄府会出这种事。”几个人说着也都感慨不已。
不觉已到午饭时，几个人陪着贾母用了饭，又陪说笑了一会，方各自回房午休。贾母已经命鸳鸯将宝玉的屋子收拾干净。宝玉却随着黛玉去，黛玉嗔笑：“这一路劳乏，你还不赶紧去歇着，又随着我来做什么？”已然回来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可这话她没好意思说。
见宝玉神情郑重地取出一个小香囊：“妹妹，前在信中说，我去了姑苏，采了姑丈坟前的草。日子久了，草已经干了，我放这香囊里了。”黛玉她接过香囊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她闻了闻，草的味道早已淡了，只有宝玉的气息在上面，她轻轻地摩挲着香囊轻声道：“难为你了！”宝玉近前，伸出衣袖为她拭着泪：“以后，我每年陪你回去一次。”
黛玉退后两步，强笑道：“好！”几个月不见，两人再单独在一起，似乎有了些客气和疏离，可俩人心里都像有一把火，只等等合适的时机就能燃烧起来。俩人脉脉含情，半晌，宝玉方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的，不再让你担心。”黛玉看着他，半晌点点头：“你好，我就好！”
这时紫鹃轻咳一声，端着茶走了进来，笑道：“我们姑娘可是没少为你担心，你再不回来啊，姑娘就要嫁人了呢。”
宝玉一怔急道：“林妹妹才不是这样的人呢。”见他满面焦急，汗都出来了，黛玉扑哧一声笑了。紫鹃道：“你再不回来，府里就要为你冲喜了。东西都准备齐了，日子都定来了，姑娘可不得嫁吗？”
“冲喜？”宝玉一时没回过神来，雪雁见他那稀里糊涂的模样，撇嘴道：“我们姑娘为你冲喜啊，还好，没等着冲呢你就回来了，我们姑娘可是你的福星呢。”
“这谁出的主意，老太太，太太也信？”明白了端倪的宝玉，有些气急地恼道。自己出了事，林妹妹肯定伤心极了，想到此他心里就觉得心疼，竟然还有人出主意让林妹妹为自己冲喜。妹妹身子娇弱，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
“太太！”紫鹃的回答干干脆脆。
2023.12.19
by 婴宁
发表于 2023-12-19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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