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商量
女子却站在那若有所思:“这女子的容貌在金陵也是少见,只不知是哪家府里的姑娘?”这时,身后那个媳妇子走近前来,凑近女子耳边轻声道:“姑娘,这女子好像是荣府的那位表姑娘。”
女子脸色刷地一变,冷声道:“怎么不早说?”媳妇子有些讪讪地:“方才看到荣府的马车,也不敢肯定,只是猜测。”女子正是文蔷,今天她也是来进香的,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见到表嫂嘴里所说的那位荣府表姑娘。方才一见,果然与众不同,那份超逸的气度便非一般人所有。文蔷心里不由暗自心惊,听说这位表姑娘出身清贵,能入太妃的眼,确实不一般。
且说黛玉三人在后殿转了转,这是一块宽敞的空地,是平时庙中僧众们活动筋骨所在,周围围以石栏,视野极为开阔,只是并未见到探春二人。既然来了,索性便在此多逗留一会儿罢,紫鹃有些惊喜地指着对面的山崖:“姑娘,看,那里该就是情侣石了!”
黛玉和雪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的山峦,被一片云雾缭绕,映着灿烂的阳光,呈现出绯红的色彩,此时烟雾袅袅上升,映得那一处如梦似幻,透过轻薄的雾气可以看到两块一起的山石,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高大的似是男子,娇小的该是女子,此时,仿佛幻化成一对缠绵的情侣,互相偎依在一起,似在俯瞰着人间的一切,淡看人间的悲苦喜乐。此情此景,真的很美,黛玉不觉看住了。
紫雪二人此时指指点点着,一脸的兴奋状,深闺少女,本就没机会外出,故一出来,便如出了笼的鸟儿一般,见什么都有趣,更何况此时面对的是久负盛名的情侣石,盼夫崖。主仆三人均沉浸在这自然的造化之中,黛玉看叹道:“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此山虽不敢和泰山相比,但这景致也算是秀美了。怪道古人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些读书人固然是为了增长见识,但能够领略山川美景,也是另外的收获。这名山秀川,不亲眼领略一番,也太可惜了!只可惜我们是女子,这辈子囚在闺中,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看着那两块亲昵的样子,忽地想到了宝玉,黛玉轻声喃喃道:“也不知宝玉此时在做什么?”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何况他平时被人服侍惯了,乍了离家,又岂能习惯,何况又跟在舅父身边,在家时见了舅父犹鼠见了猫一般,此时,更不知怎么样了!
紫鹃便笑着劝慰道:“姑娘总是这么牵肠挂肚地,如今和宝二爷可真是相隔两地,心却往一处想了,宝玉说不定此时也正相姑娘呢!”正在说笑,这时,却听身后传来娇笑声:“果然在这里呢,姐姐让我们好找!”接着一阵叽叽呱呱的笑声随着脚步声而来,黛玉三人回头一看,笑了,竟是湘云和探春二人,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冉冉而来。
黛玉便笑道:“才出了禅院,没见到你们俩,只当你们也来此看景了呢,没想到还落到我们后面。”探春便道:“全是云儿闹的,走岔了路了,竟拐到另一处去了,所以,到现在才赶来。”
留连了一会儿,几个人方往回走,荣府的人还候在外面,不能让她们久等了。湘云笑声清脆悦耳,有如小鸟一般欢快:“每天在府里真是闷坏了,我真舍不得回去,荡胸生层云,一览众山小,真是痛快!”
探春听了湘云的话打趣道:“云儿以后不能出来玩了,不然乐不思蜀,回去又该嫌闷了!”黛玉笑笑:“云儿以后一个月随我出来一次好了!”湘云也知道黛玉每月要来此一趟,闻言笑道:“那敢情好,跟着林姐姐出来逛逛,解解闷气,再好不过!只不能说了不算数,到时候把我撇下!”几个人一行走一行观赏着山中的景致,顿觉心旷神怡。
黛玉回府后,将进香的情形与贾母一一细述,贾母甚是欣慰,复叮嘱了一番,便命黛玉赶紧回去歇着。一转眼半月过去,贾政命人捎回书信,信中说,宝玉和贾琏已经到邸站照顾,病情大见好转,贾母心里着实欣慰。贾政还在信中说,对宝玉黛玉的事也同意,并说一切由贾母定夺。有了贾政这话,贾母心中顿时轻松不少,一切按着自己的安排进行着,最近一关就是元春了,遂想着告诉王夫人知道,好进宫与元春说一声,这样事情方周全妥当,如此便可择个黄道吉日将事情定下来了。
想到此,便命人将王夫人和凤姐唤了来,如今贾政不在家,虽说同意了宝玉和黛玉的事,但府中王夫人终是宝玉的娘,这事怎么着也得告诉她一声。贾母久经风浪,这些人情世故自是了然于胸,自己能看顾黛玉多久,将来还是她们婆媳处得时间长。
见二人都来了,贾母便示意诸丫头退下,方道:“听说,你老爷的病好了许多了,我也欣慰不少。这一年到头的在外奔波,也确是劳苦,听说宝玉被留下了,还说要带在身边历练历练,这样以来不定何时才回来呢。玉儿从未出过远门,这次他老子的话又不能不听,只怕真是鼠儿跟着猫儿,怕得了不得了。不过,我也细想过,去见识见识也好,眼看也大了,都是该订亲的人了,也不能总憋在家里。”
王夫人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也正是这意思呢。宝玉也该学点外头的规矩,见识一下,将来好歹混个前程,也不枉老太太疼他一场。就是定了亲,也不会耽误人家的姑娘。”贾母点点头,一脸的郑重:“可不正是这话,今儿叫你来,是宝玉的亲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王夫人闻听眼神一闪,贾母突然地提起宝玉的亲事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暗里向凤姐使了个眼色,凤姐忙笑道:“宝玉如今也大了,是该议议亲了,咱们这心地相貌,自小又在姐妹们群里长大,对待女孩们性情是最好不过的,这谁要是嫁了宝玉,可就是进了福窝了!”
凤姐的话撞到了贾母心坎上,不由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贾母瞅了凤姐一眼含笑道:“是呢,咱们先合计合计,等他老子回来再作准了。我的意思是,最好是亲上做亲的,比外头的强,性情模样根底是清楚的。”
王夫人听了心里一动,她不知贾母说的到底是宝钗还是黛玉,不过说到亲上做亲,不外乎就是这二人了,遂试探着说道:“老太太经得多见得广,宝玉的亲事,老太太作主订下来就是了,亲上做亲好,省却许多事情,不用打听,知根知底地竟好得很!”
凤姐深知贾母的心事,贾母的意思肯定是指黛玉,但当着贾母的面又不好点明,见王夫人似在试探,于是索性装糊涂顺着贾母的话碴道:“老祖宗说得是,知根知底,性情模样都了解,是最好不过地,不如趁早订下来!”
贾母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老爷回来就订下来罢。宫里的娘娘那儿,回头进宫也告诉一声,娘娘一直也想着宝玉呢,宝玉的事定下来娘娘也放心了。林丫头和宝玉自小便合得来,两个一起长大,虽然林丫头身子弱了点儿,但这不是大问题,作了亲,那宝玉又专会哄林丫头,只怕一天天地好起来了。”
王夫人先是怀着一丝希望,希望贾母取中的是宝钗,没成想贾母说出的果真是黛玉,心里不满,一时又不好驳回,那脸色便不大自然,竟忘了接话碴。
2023.12.11
by 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