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大结局
宝玉不说话了,他怜惜地看着黛玉。可是主意是太太提出来的,他不好再说什么:“林妹妹,让你受委屈了!”黛玉摇摇头,心里泛起一暖意,自己在乎的只有宝玉,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见宝玉如此,紫鹃不好再说什么,宝玉在别院又调养了两日,贾母方带着几个人回府。
宝玉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贾政巡察结束,此时也在回来的路上。阖府欣欣然,薛姨妈听说了,也带着宝钗宝琴过府探望。贾母便留了一起用饭。因天气热,便在探春的秋爽斋摆了两桌。没有外人,不过薛家母女三人。大家叙些离后别情,薛家近来也是因甄府的事烦恼不已,甄家被抄了家,如今阖府回了原籍。本来订好秋后宝钗出闺,如今看来,宝钗届时得嫁去金陵了。山高路远的,薛姨妈一想到此事便觉得心烦不已。
正吃着喝着,见贾琏神色凄惶地跑了来,脸上有些失魂落魄地,满是泪痕:“老太太,不好了!娘娘,薨了!”说着拭着泪。“什么?你再说一遍?”贾母只觉得心头突突地,眼前发花,鸳鸯忙赶紧扶着。
“娘娘,薨了!”贾琏满面是泪,声音颤抖。贾母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一仰,顿时不省人事。王夫人等忙急唤着:“老太太,”秋爽斋内,顿时乱作一团。
良久,贾母方悠悠醒转,见众人围在四周。她一一看过去,一张张焦急关切的脸在眼前晃动,她强打精神在鸳鸯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此时还不能倒下。
元春薨了,按礼制,受封的诰命均要上朝进内请安哭临。此时也不是大哭的时候,王夫人等强忍悲痛装扮好了,坐了轿进宫。府中只有一干女眷,贾赦贾珍虽也有爵位,但终不比贾政有实职的,一应应酬之事便觉得不便。幸好几日后,贾政回府,在路上已听闻消息大恸,伤心之余,又得强支撑着和众人一起每日晨起进宫,至晚间方回。
直到元妃停灵初始庙,众人又去送殡,奔波了几日方回府。连日奔波劳累,贾母上了年纪的人,这一番折腾先就病倒了。邢王二夫人挣扎着侍奉汤药,调治了半月有余,直到立秋后,贾母方渐渐好了起来。
本来贾母打算,等贾政回来,秋凉了就为宝黛二人把亲事办了,未料元春一逝,打乱了原先的计划。虽是姐弟,但元春贵为贤德妃,才薨逝,当弟弟的也不好急着操办亲事。只得等来年开春暖和了再说了。
这一日,宝玉、湘云等都聚在黛玉处闲话,说到元春,不觉又提到了迎春。元春丧事期间,迎春被孙绍祖凌虐,丫环偷偷跑了来府中报丧,只可怜迎春身为侯门千金,此时府中并无人为其出头。提到迎春,探春紧咬着银牙满脸气愤,湘云便道:“这姓孙的着实可恶,只可怜二姐姐性子那么柔顺,偏偏遇到这样一个禽兽。”
见湘云好打不平,黛玉道:“遇到那样一个人,纵使泼辣如凤姐姐,那又能怎么着呢?”身为亲生父亲的大舅舅大舅母都不吭声,别人又能怎么样呢?
一时几个人都默然,屋中气氛有些沉闷。湘云叹口气,一脸的郁闷:“我叔叔这个冬日就回来了,到时我该回府了。还不知几时能再见你们,”宝玉一听笑道:“这有什么难,到时我记着让老太太再去接了你过来,多提醒几次就是了。”
湘云瞅了他一眼,脸上依旧不见喜色:“你不懂。”叔叔回来了,只怕她的亲事也会近了。
一冬无话,话说转眼进了腊月,果然,史湘去因叔叔回京接回家去了。年底下,各府也都开始忙碌起来,今年因元妃一事,荣府过年的兴头并不足,只是按照往年的惯例打扫安排。很快就到了除夕,官员封印,贾政放假在家。宗祠祭祖后,贾母率众人回到荣府正堂。摆下宴席,众人吃喝着。因元春的事,府中虽不比往年热闹,但阖家聚在一起,两府中人来人往,仍是花团锦簇,人语喧闹。
且说众人正吃吃着喝着,忽见林之孝急忙走来,回道:“二老爷,外面有锦衣府的堂官赵老爷说来拜望,奴才看那架势不大好,不像来拜望,倒像是,”说到此不吭声了。贾政忙道:“像什么?”林之孝有点变色道:“奴才也说不好,反正那赵老爷看着脸色不大对劲,他带了好些的人来,”
贾琏一听忙站起身道:“这大除夕的,锦衣府来做什么,只怕有什么重要的事,二叔快去看看吧。”贾政心里存疑,忙走出来,却见赵堂官领着诸多番役,把守着各门,看阵势颇有些不妙。贾政忙抢步上前陪笑,那赵堂官扬着脸:“有旨意,着贾赦贾珍出来接旨!”
贾政忙命人去叫人。不一会贾赦贾珍二人被唤来,赵堂官方抖开手中的圣旨高声念道:“贾赦交通外官,包揽词讼,依势凌弱,辜负朕恩,贾珍强占良民妻女为妾不从逼死,革去世职。钦此。”
读罢圣旨,赵堂官喝道:“拿下贾赦!其馀皆看守!”“传齐司员,带同番役,分头按房,查抄登帐。”这一言不打紧,唬得贾政上下人等面面相觑;那些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往各处动手。不一会儿便搜出诸多家资,赵堂官瞧着登录,里面并无太多违禁之物,且那些重利盘剥的证据也不多,心生狐疑。
众人正慌乱间,外面又报称北静王爷来了,贾政心里一松。赵堂官眉头一皱,便见夜色之中,水溶一身银白色蟒袍走了来。
且说贾母等在内,听到外面说有锦衣府的人来,不知什么事。不一会儿便见有人来传信说是那些番役将大老爷和东府的珍大爷锁了去,不一会又见来了好些如狼似虎的番役,将众人围了起来。贾母心内一震,忽地想到了元春的话,不由心内一急,双手颤抖,果然,元丫头的话应了。
情急之下,她倒是冷静了下来,见场下众丫环婆子们乱拉乱扯乱嚷嚷,贾母脸色一凛,吩咐众人先行回避,自己整理下衣饰,命鸳鸯扶着,坐在那等着。众人一时害怕,见老太太镇定,也仿佛有了主心骨,渐渐地都安静了下来。听得外面一时间闹嚷声歇了,又见贾琏急忽忽地进来回说是北静王爷来了,叫大家安心。贾母心内方稍安。
徐久,府内动静渐歇,贾政也进来,见了贾母不由惶愧不已:“此番多亏北静王爷来了,不然很吃大亏。王爷已经回宫复旨了,大老爷和珍儿暂时被羁拿拘质。府中被军兵看起来了,府里搜出的东西也登录在册了。暂时还不能动,老太太只得先委屈委屈了。”说罢用衣袍拭泪。
贾母心中有数,想到贾赦所为,叹口气道:“大老爷干的事,主上还可能恩典吗?如今事出了,只能往好里想吧。幸好,听了娘娘的话,那些贵重的家伙先挪移了一部分,不然,”幸好,甄家的那些物件也随着转移了,不然这一项罪名扣下来,府里真的很吃大亏。
听了贾母的话,贾政不由得满面愧疚:“老太太想得周到,是儿子们不肖,招了祸来,累老太太受惊。若老太太宽慰些,儿子们尚可在外料理;若是老太太有什么不自在,儿子们的罪孽更重了。”
接下来几日,众人在府中等待消息,人人心内如焚,别人家过年热闹喜庆,贾府却是个个自危,每日里提心吊胆,这个年过得着实不象样子。
转眼已过元宵,这日正是正月十七,见内阁有人来传旨。原来,北静王水溶进内复奏,虽有袒护之心,奈何今上早恶了荣宁二府,并不念及贵妃溘逝未久,所封家产除了大观园尽皆抄没,贾琏贾蓉革去职衔,贾赦发往台站效力赎罪。贾珍虽身系世袭职员,却罔知法纪,私埋人命,本应重治,念及乃宁公后裔,从宽革去世职,派往海疆效力赎罪。贾政在外任多年,居官尚属勤慎,然身为朝廷命官,治家不正,亦革去现职。
贾政听毕,心中凄惶叫苦不迭,只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只得拜谢圣上恩典。
送走圣使,贾政急忙进去见贾母,一路想着,祖父勤劳王事,立下功勋,得了两个世职,如今两房犯事,都革去了。连累着自己也被革了职,真是无颜见列祖列宗。见了贾母,更是满面羞愧,不觉泪满衣襟。
贾母等听到消息后,也是大惊,原以为今上会念及贵妃的恩情,没想到元春才去了几个月,圣上却是半分情谊也不顾。幸好,大观园并没有入官司,贾母等只好先搬入园中暂住。此时天气尚寒冷,只待开春暖和些回原籍。
且说这一日,是贾赦贾珍上路之日,天竟飘下大雪来。贾政带着贾琏等一众子侄为二人送行。见雪仍在飘风又紧,贾琏恐父亲受苦,只得暗地里塞给差役些银两,求二人在路上多加照拂。想到如今仍天寒地冻,这路途遥远,贾赦上了年纪,这一路还不知能不能支撑得住,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贾蓉亦是如是想,可也无可奈何,只得硬起心肠告辞,望着二人,一路去了。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地面全白了。渐渐地,淹没了那条路……
2023.12.20
by 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