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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无事人 于 2023-11-8 20:30 编辑
前言
这段时间第二遍翻阅《红楼梦》,同时与朋友闲聊其中有趣的段落,较之第一遍只关注剧情人物的发展脉络,这一遍对具体的人的描写关注的多了一些,进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印象最深刻的是王熙凤这个人物。擅长俗务,对下人约束严苛,了解府里下人的那些弯弯绕,对家族年轻一辈的德行也了如指掌,应付贾母以及婆婆王夫人也能做到左右逢源滴水不漏。但这只是她的能力,说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没有问题。然而她这个人的性情,她的内心世界到底是怎样的,较少关注到。
第十一回,“于是凤姐儿带领跟来的婆子丫头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但只见: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
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
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
树头红叶翩翻,疏林如画。
西风乍紧,初罢莺啼。
暖日当暄,又添蛩语。
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
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
笙簧盈耳,别有幽情。
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凤姐儿正自看园中的景致,一步步行来赞赏。”
这段写到她去看病重的秦可卿后,返回荣国府内的路上,看到的景色。
王熙凤与秦可卿非常要好,看她病重说的一些已经像是临终前的话的时候,心里的难过刻画的很细致:
还是第十一回:“秦氏又道:“婶子,恕我不能跟过去了。闲了的时候,还求婶子常过来瞧瞧我,咱们娘儿们坐坐,多说几遭话儿。”凤姐儿听了,不觉得又眼圈儿一红,遂说道:“我得了闲儿,必常来看你。”
我读小说,通常会关注到对这种与平时表现大相径庭的描写,因为这里面藏着一个“真”字,真性情。与平时的外在表现截然不同的真性情。我甚至认为这才是一个人的真正面貌。
那些外在的表现,要么出自环境的不得已,要么是勉强自己的表演。
第五十回,讲到芦雪庵联诗,姑娘们为了海棠诗社的经费问题,拉王熙凤也来玩。从小读书少的王熙凤在这天也突然有了兴致,起了一句诗“一夜北风紧”。引的有真才情的姑娘们一片叫好之声。
话说薛宝钗道:“到底分个次序,让我写出来。”说着,便令众人拈阄为序。起首恰是李氏,然后按次各各开出。凤姐儿说道:“既是这样说,我也说一句在上头。”众人都笑说:“更妙了。”宝钗便将稻香老农之上补了一个“凤”字。李纨又将题目讲与他听。凤姐想了半日,笑道:“你们别笑话我。我只有一句粗话,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众人都笑道:“越是粗话越好,你说了,就只管干正事去罢。”凤姐笑道:“我想下雪必刮北风。昨晚听见一夜的北风,我有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可使得?”众人听了,都相视笑道:“这句虽粗,不见底下的,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多少地步与后人。就是这句为首,稻香老农快写上,续下去。”凤姐和李婶平儿又吃了两杯酒,自去了。
更小和尚聊到这段的时候,我说不管王熙凤结局如何,老去的时候回忆自己人生的幸福时刻的时候,这一天一定在她的回忆里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
一个人真正快乐的时刻,其实是远离尘世俗务的时候,做那些看上去没有用的事情,跟朋友或者身边的人说一些寻常人觉得“不接地气”的话,更有甚者就直接认为那些不是人话的话。
这其实就是美。
前天晚上刷抖音,又刷到了王德峰教授关于《人生的意义》的访谈。听他讲到儒释道三家的思想对现代年轻人的意义,讲的言简意赅,却引起我更多的联想。
他说佛家思想就好比人生病时吃的药,病好了就不会继续吃药。佛家思想能让人去除妄念,但不能指导你的人生应该往哪个方向去走。病好了,就该吃五谷杂粮了,这便是儒家。而道家思想简言之就是四个字“全生避害”,活着就好,好好活着。
我对佛家与道家不熟,对孔子的儒家相对熟悉一些。跟朋友们聊这段王德峰教授的访谈时,进而就聊到了孔子的生平,我突然发现孔子所教授学生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实不是为了让学生们做官,或者说他其实并不是认为只有精通六艺才能做官。这六艺里只有礼和书对做官有用,乐射御数对怎么治理百姓其实是没有用的,那为什么还必须要学呢?
我意识到孔子强调六艺,其实是对如何做到一个人的总结和提炼,也就是人的一生到底应该怎样度过的问题。孔子生平无论是顺境逆境,都没有进退失据的表现,即便是在最极端的陈蔡之间,从他到弟子都快饿死的时候,仍然从容淡定弹琴吟唱。能做到这种境界其实就只有一个条件,精神内在的完满无缺。六艺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通礼,就是了解社会规则,懂乐能寄托思想宣泄情绪,懂射可以怡情健身,懂御可以在最短的时间走最长的路,懂书(尚书,就是历史)能以史为鉴,懂数就能清晰的量化许多俗务。
这不就是人生的意义所在么。庄子说,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人生的真正意义,其实就是能做一些与生活无关的事情,能暂时的脱离世间的利害,与周遭的人产生共鸣,与身边的自然景物能共通情怀。
这还是美。
于是就自然的想去了解下“美学”到底是如何界定美的。朋友推荐了朱光潜的美学入门书《谈美》。今天与《红楼梦》同时开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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