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栈桥听风
文/醉客老唐
初冬,中午,栈桥。
懒散的阳光悠悠地倾洒,晃得渤海湾晶亮剔透。退了潮的海水小心地瑟缩着微澜,袒露出大片的原始岩礁和沙滩的真实模样,深绿色的海菜海藻便凑起热闹,一团一丛地享受起阳光的温暖。
初识栈桥,缘于两年前的秋天来青岛参加一场笔会的邀请函上,那一帧印在封面上的素朴图片。当时的第一感觉,这个建筑应该属于青岛市的标志性建筑,便凭空猜想:“这个建筑物至少具有某种深厚的人文色彩或者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特定历史渊源,不然怎能堂而皇之地印上封面?”所以才在会议间隙,特意抽空前往栈桥满足好奇心的一游。
那是个深秋的清晨,白雾茫茫,能听见海浪拍打的声响,栈桥却模糊得像一道虚虚的影子。待走近观瞧,栈桥非但没臆想中的高端、大气或者某种神秘,而且与我在众多沿海城市里司空见惯的钢筋混凝土式水坝或者防波堤之类的建筑也无甚大差别。一览之后,回头也翻找过一些资料,大致了解:栈桥本是晚清政府于1892年为了稳固北方海防,由军机大臣李鸿章力主修建的军用码头。由是浮想,在那个积贫积弱的年代,苟延残喘的清政府正在与一群强盗“谋皮”,修建这样一座军用码头无非是想在谈判桌上增强一点筹码而已。殊不知,强盗们觊觎了中华这块肥肉久矣,纵使李军机大臣和清政府举全国之力修了这座看似牢固的军用码头,依然难以摆脱被历史淘汰的命运,乃至变成强盗们登堂入室的台阶。果不其然,五年之后的1897年,德国人借口军事演习从这座军用码头强行登陆,清政府无力阻拦,只能与之签订了丢面子的《胶澳租借条约》,这也是青岛从此被殖民的伊始。然而,历史的玩笑并未终止,蛮横的德国人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们的狂欢没持续多久,贪婪的日本人就在1914年派遣第二舰队封锁了青岛海面,逼迫他们又签下城下之盟,这座军用码头又改名换姓地成了日本人的地盘。虽然后来的北洋政府一度收回这座军用码头还煞有介事地仿效着强盗们搞了一次阅兵,可终因软弱无能而再度被日本人强行占有。
往事不堪回首,历史只是时间长河的漩涡,每一个历史事件和时间的照面,总会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迹。犹如我站到栈桥上的那一刻瞭望和想象,时间正已潮水般的速度来去。清政府、李军机大臣、德国人、日本人、强盗、军事占领,仿佛这些历史名词都随了这座码头在沉思。清政府怎样?从明朝腐朽的土壤里破茧到问鼎中原,统治者和那些军机大臣们梦想着万年一统,及至最后时刻仍在垂死挣扎,可惜都无法抵挡时间的大浪淘沙。在历史的重要关口,他们不得不空怀叹息和不化作经年旧事,沉入历史的泥沙。那些不远万里携着坚船利炮的德国人、日本人及所有强盗们又能怎样?当他们戴着伪善的面具,打着传播文明的旗号,寡廉鲜耻地跑到中华这块土地上耀武扬威,梦想着永久的殖民统治的时候,怎么能想到历史也会天翻地覆?统统地被时间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之外,还永远把他们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时间和历史在关键的时刻做出了关键的决择,谁妄想掠夺时间,把历史虚构成自我的传说和荒唐,谁就将被时间的巨浪吞没。同样,时间的宽容认可了这座军用码头的存在,历史的见证也给这座曾经的军用码头注入了新的时代内涵。
去年夏天,故地重游,本欲以观光者的心态审视栈桥,却被眼前的乱象惊呆。难耐的暑热之中,拥挤的人流,喧嚣的热闹,除了潮湿闷热的湿气、弥漫的汗馊味,哪还有什么可看的风景?我不愿意挤进这样的热闹,便躲上桥边的礁石,享受难得的宽心之时,也豁然地发现栈桥的不寻常模样:这条不足五百米长的军用码头像一只探进海中的胳膊,顶端的回澜阁则是伸开的手掌。“莫非这座军用码头是在触摸风浪的力度?或者在探寻海水的温度?还是要预知海的尽头有暴风骤雨来临?”当这个电光火石的念头一闪,我忽然多了一种旁观者的玩味。“这座军用码头岂止冰冷无知觉的建筑物?完全是一个隐于俗市卧澜安波的智者,它不正在以一已之力抗拒着时间的磨损,以一种沉默注视着历史的沉浮吗?”随着这个念头递进,我又生出了一种疑惑:“明明是军事码头,为什么要称之为栈桥呢?”当所有的神经都调动起来,眼前的海风变得凛冽,那些熙攘的游客变得虚无。
过去和现在的交替,犹如昨天的码头,今天的栈桥,曾经的往事和现实的过客面面相觑。何必纠结于“码头”和“栈桥”的称谓呢?“码头”也罢,“栈桥”也好,都是这个建筑物的标记,历史不会因为称谓的改变而扭曲,时间也不会因为称谓的差别而停滞。曾经无比热闹的码头似乎沉默了,如今斑驳的栈桥却依旧热闹着,历史将它定格成时间的节点,守住了岁月的一百多年。栈桥不需要刷存在感,它是一个记忆的伤口,透过这个伤口,每个人都应该明白强与弱的丛林法则,越是生活安逸,越要克服浮躁、短视和麻木不仁。如果一味地贪图享乐、放纵,那么这个伤口就会阵痛就会流血。“码头”和“栈桥”只是一个时间的拐角,把过去和现折出两个不同的方向,何去?何从?在时间的概念里模糊,却在历史的记忆中深刻。
今日再来,不见人流,应该是季节的拦阻。无人的海湾睁着蔚蓝的眸子与栈桥深沉地对望,成群的海鸟自由欢畅地高旋低飞。再看回澜阁,静默得像披着蓑衣的钓叟,正戴着素简的八角帽,一动不动地端坐于桥头,凝视着海的远方。对面琴岛上的灯塔如甩向远海的浮漂,在云彩、薄雾和海浪间时浮时沉。又似一个站高临远的指挥家,挥洒自如地掌控着过去与现代的时空交响,东向一点红瓦绿树,厚重的古典清幽着历史的低音。西向一指高楼鳞次,现代的激越恢弘着滚滚高潮。遥相呼应的栈桥和灯塔,诉说了光阴的故事,也贯穿我三次相见的感受。
栈桥、海天风浪,变化的是时光荏苒,不变的是栈道、桥阁。“岁月不动,人在穿梭。”码头既是栈桥,栈桥亦是码头,在时光与历史的交汇点上,前面连结海洋,后面依托着古老,向前一步是现实,退后一步是历史。
虚化的红尘浮世,时光的命题很是蹊跷,就如栈桥在百多年的风雨交加里,没有任何粉饰地给点亮历史的暗夜,也给所有在时间里穿行的人们增加了几许记忆的色彩。与栈桥地深度对视,如同与历史的对话。同样,历史也在这样的对话里瞩望着我们。纵使时间毫不容情地甩开脚步,栈桥依然以自我的姿态面山、向海。
踏破季节的遮掩,远处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时间拍打着历史的岩礁,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时间作证,栈桥作证。
图片取自网络,谢谢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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